但今时不同往日,来了邺都,官居要职,行事便不能过于随心,凡事三思才后行,无法由着性子了。
放任头绪茫茫片刻,见兰香领着一名马仆牵马进府,便驻足在廊下打量。
唐青每隔几日就要去宫内上值,让韩擒差人接送或自己请辆马车太费精力,所幸去马市添置了一辆马车,专程雇了名马夫回来。
此事前日交给兰香,不料今日就办妥当了。
兰香领着马夫走到唐青跟前,道:“这位是咱们府上的大人,也就是主子,旁的那位,是……”
唐青饶有兴致,等她继续开口。
约过稍刻,兰香道:“亦是主子,就当府上有两名主子就好。”
唐青笑着说道:“还以为你要介绍这是府上的夫人。”
兰香忖道:哪有像大统领这般英朗坚毅的夫人呐。
悄悄瞥去,倒不见大统领面目恼羞,反而眼底多了几分纵容的无奈之色。
左右无事,唐青不想把和韩擒独处的时间浪费在寝房里睡觉,最后就留在旁边,看对方改装马车。
往后几个月会愈加寒冷,韩擒对车舆加以改造,使得周围不透风,里面变得更为暖和,随后安置暗匣,可收纳物什,方便在里面带点吃食或药材。
至正午,两人一块在大厅用饭,饭后唐青服了一剂药汤,约莫二刻种,药效起来,便打不起精神。
韩擒抱他回房,唐青整个人团在柔软温暖的被褥里,让出旁边的位置。
他眼眸朦胧地问:“你陪我睡会儿。”
韩擒除下外袍,在床榻外侧躺下,手臂一横,揽上唐青的腰肢把他往怀里带。
韩擒低声道:“等你睡着,我回去处理一些家事。”
顿了顿,而后询问:“先生,今夜我想宿在房中,可否允许?”
此话甚为暧昧,也是唐青和韩擒交往以来,对方不可多得的一次主动。
他困倦地应允,脸埋在宽阔的臂弯内,感受阵阵安心的气息,很快沉进梦里。
一个时辰过去,韩擒轻身起榻,注视怀中人美好安宁的睡颜,往那光洁的眉心印下几记啄吻后,方才整理衣物,迅速回了一趟府邸。
父亲和大哥的房间定时有下人打理,此次返回邺都,只稍作准备,便可让两人舒服地休息整顿。
韩擒刚进府内,韩父已坐在大厅等他。
正厅上的韩肃五官端正,虽年近五旬,又断了右边的一截胳膊,但周身刚正的气度无损,目光沉锐,俨然就像韩擒二十年后的模样。
韩擒朝韩父行了一礼:“爹。”
韩肃沉声质问:“阿擒,你又去找那人了?为父在信中如何与你交代的,劝你早日与他断了,为何直至今日,还与他纠缠不休?”
韩擒目光一凛,坚定道:“爹,孩儿与先生不能断,先生……”
想起那人,眼前浮出对方恬静的睡颜,不觉柔下语气。
“先生已是孩儿的人,所以不能辜负他。”
韩肃呵斥:“荒唐!”
“阿擒,你荒唐啊,何至于这般,一步错,步步错!”
韩擒问:“爱上先生,何错之有。”
韩肃道:“爹不管你与谁在一起,唯独他,绝对不行。且你与他在一后,变得为父都不认识了。”
“过去你勤于政务,纵使得闲,也绝不松懈,可自昨日爹回来,你未曾消停,说什么都要去寻那人,更是夜不归宿。听管事说,你每日还要到府上陪那人,阿擒,爹过去教导你的,都忘了?!”
韩擒低下双目:“孩儿没忘,亦不敢懈怠。”
“但这与跟先生在一起,并不相违。”
韩父并无怒色,相反,他认真打量做事惯来严谨妥善的小儿子,缓缓开口。
“阿擒,你还不明白吗?那人是皇上看中的人,沾上他,韩家如何自处?”
“现如今,你得皇上重用,为韩家过去遭受的冤屈平了反。可假以时日,如若发生难以掌控的事,又该怎么应对?君王之心,深不可测,韩家可谓一门忠诚,不沾朝上任何浊水,但下场何其惨烈,这是咱们过去亲身的遭遇,你可忍心?”
“那人是皇上想要的人,皇上要过的人,作为臣子,断然不可有妄想之心啊,此为大逆不道,天之不容,阿擒。”
韩擒:“……可皇上已经允许孩儿和他在一起。”
韩肃道:“是么,当着允了?你莫非忘了皇上特意将你支去乌里郡一事。”
韩擒目光晃动。
韩肃又道:“你与他皆为男子,尚无一纸婚书为契,在一起,不过是口头相许,哪能作数。自古以来,臣子如有妄想之心,没有谁落得个好下场,皇上今日不计较,难保明日、将来会怎么处置你们,包括韩家。”
死寂中,韩擒想起石崇汇报的消息。
唐青在城门被人先自己一步接走,而今日,那东溟进贡、价值连城的千年流光珠,就这么赐到了唐青手上。